見到素晴時,她回頭對我一笑,黃昏的晚風從對面的山頭吹起,吹熾了我們眼前的火堆。素晴說:「趁著這幾天的乾燥,燒掉這些樹枝,還有不看的書。」

一堆粉色系書皮的浪漫愛情小說堆在紙箱裡,素晴一本一本地往火堆裡丟。我翻開其中一本,書頁中有鉛筆劃的線,和囈語般的眉批。素晴笑著說:「幫我丟罷。」

接著,面對火光,素晴說了一個關於早夭愛情的故事。

十年前,在高速公路仍然是人工收費的時候,素晴在北二高某收費站做收費員的工作。收費員的工作單調而乏味,素晴說她唯一的樂趣,是在短短幾秒鐘裡,窺視停車繳費的駕駛人,猜測他們的性格,想像他們的生活。

有一天,素晴說那是風和日麗、美好的上午,在上班時間的尖峰時段裡,她發現飛逝的車流裡,一輛國產的小轎車中坐著一個清秀的青年。他總是穿著淺色系的襯衫,搭配同樣一條藍花黑紋的領帶,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素晴喜歡這樣看起來帶點傻氣的男孩,暗暗記下他的車號。

像是發現了一組通向愛情的密碼,從此以後素晴的生活充滿了期待。在數百次幾秒鐘的交會後,素晴情不自禁地愛上想像中的他——「住在桃園,卻在新竹科學園區工作的年輕工程師,每天開車通勤。喜歡收聽古典音樂頻道,有時關心一下新聞時事。人看起來有一點不修邊幅,很灑脫的一個人……」

素晴凝視著我,熱切地形容她的想像。書堆已經全部進入火場,餘下的紙箱也一併被丟進去了。我說:「這裡的書應該有三、四十本吧?」

素晴點點頭,低聲地「嗯」了一聲。夜色漸濃,弦月掩面出現,孤單地站在天邊。素晴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事情,自顧自地笑起來。她繼續說她的故事。

有一次,她代同事傍晚的班,如同今天這樣美麗的黃昏,她站在收費找零車道,百無聊賴地送往迎來。忽然一組熟悉的車號映入眼簾——「是他!沒想到他也會走找零車道。」

素晴心想:「是因為我嗎?他是因為我換了位置,才改走找零車道嗎?」

青年在收費站旁停車,伸出手,手中有四個十元硬幣。素晴迅速地接過硬幣,把收據交給青年。就在手與手交錯的時刻,素晴和青年的眼神在空中交會,素晴看見青年臉上靦腆的笑容,他隨手就把收據扔出車窗。

收費站附近的路面,駕駛人任意丟棄的收據,散落了一地。那天像今天一樣有風,平常車子飛駛而過,也會吹起地上的紙片,不斷地在半空中旋轉飄流。素晴說:「沒想到他會亂丟垃圾,而且是我最痛恨的那種丟收據。那個時候,我的心都散了。」

「所以你今天燒這些書?因為愛情的想像幻滅了?」我不知好歹地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不是。」素晴站起身來,往房子方向走,我跟在旁邊。「在我回答你早上的問題之前,我想先問你……」

早上起床時,我對枕邊的素晴求婚了。她說我們之間的關係像朋友更甚於情人,她需要時間考慮。

我說:「問吧!」

素晴說:「如果我告訴你,你就是當時那個男孩,你還會想娶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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