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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價】

我喜歡親近盆栽甚過切花，喜歡大自然甚過自己的角落花園，最近「綠手指」大動，盆器不夠用了，心裡懸著去逛建國花市的念頭，也許明天就會成行。

但基於一種浪漫的情感，我還是走進鎮上這家黯然的花市，它在鎮上堪稱熱鬧的地段，佔了一大塊地，室內賣園藝用品（介質、肥料、盆器等），露天或半露天的區域陳列著許多看起來呆了很久的花草樹木。

「生意不好做吧……」

店裡的人（顯然是家庭企業）似乎正在和客戶談生意，無暇顧及我這個散客。我在塵封的紙箱裡挑選了二個素燒小盆，又在昏暗的貨架深處，選了一個。心中盤算：「這三個小盆加起來不超過一百罷。」（以前在建國假日花市看過價錢。）

得空的店員見我放了三個小盆在櫃台，「就這樣嗎？」

「嗯…我再進去逛逛。」我在駁坎上面見到二盤開著黃色小花的「蔓花生」（豆科），已經蔓延開來了。淺溝裡有布袋蓮，一列綠色膠盆裡開著深紫色的睡蓮。連日的陰霾，深濃的綠意彷彿滲進空氣裡。

店員摸了摸盆器，問我是從哪裡拿的？

他說紙箱裡的有特價，一個五十元。貨架上的一個四十元。

「特價的反而比較貴嗎？」

他心虛的表情、低氣壓籠罩的花市，還有我曾為賣花人的浪漫情感……我把三個昂貴的素燒小盆放進機車行李箱帶回家。


【旅費】

凌晨五點多，天色仍是灰藍一片，我騎單車趕赴台東市區的鼎東客運站，準備搭公車到火車站，坐很久很久的火車，繞過半個台灣，轉回故鄉新竹。

我習慣把單車停在台汽客運站公廁的外牆後面，和一根電線桿鎖在一起。

穿過公園，就是鼎東客運站，凌晨此時，對面的加油站招牌亮著燈，早餐店也開了，車站裡的人如幽魂，零零星星地現身。就像動畫片《神隱少女》裡小千搭上的電車，除了她以外的乘客，身影皆昏暗難以辨識神色。天光尚未全開，我看見許多黯然的老人、老婦，除了他。

「我要回台北。」他年逾五十，身材矮小乾瘦，穿著白襯衫、西裝褲，梳著油頭，手裡提著二袋名產，和我攀談。

小巴士上，我們隔著走道談話。他說家住天母，剛離開市區裡的飯店，準備搭火車回台北，可是錢不夠，想向我借錢……

「我沒錢啊……」彼時在台東生活的我，經濟狀況差極了。錢包裡不到一千塊。

我「借」給他五百塊。他說要留下我的連絡方式，以便日後還錢。

我抿出笑容說：「不用了。」

我猜想，他應該是一個行騙的人。以往在台北車站遇見，我通常是視而不見。可是，那天早上，在遙遠的異鄉，我胸口盪漾著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情感。

「五十歲以後，我會是怎樣的人呢？」我凝視著他的臉，一時再也聽不清楚他的話語。最後，他說他會用這五百塊，乘火車到花蓮站，再想辦法。

小巴士出發，開往台東火車站。車窗外亮著鵝黃燈光的早餐店，有人掀開蒸籠，冒出一大股白色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