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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詹宏志著《人生一瞬》頁153-154(馬可孛羅文化,2006年初版)

二十年前,我失業在家,對自己的前程正感到困惑難明,幾位朋友打氣說:「開家咖啡店吧。」因而我在台北東區還不熱鬧的街道裡有了一家很小的咖啡店。很快地,因著我原有的工作背景,咖啡店主要的來客是新聞記者、作家、文藝圈與影劇圈的工作者,還有,和這些人過從甚密的「革命者」。

革命者,和其他族群一樣,也是多樣多面,他們有的熱情洋溢、有的鬼鬼祟祟;有的博學多聞,有的猥瑣草莽;有的大聲喧嘩,有的靜默警戒。但他們共通對社會的不滿溢於言表,永遠有你不知道或不敢相信的內幕消息;更有趣的,革命者共同的特性之一,是不愛付他們的咖啡錢。

革命者和僧侶一樣,他們是習慣受供養的人;僧侶漠視此世,推銷彼世,革命者也一樣,他們也提供「下一個政府會更好」的允諾,至少他必須讓我相信這一個政府有多麼不堪。當時我還年輕,對彼世與下一個政府,都充滿了嚮往,也不在乎為這些革命者付一兩杯咖啡的錢;但他們愈來愈多,呼朋引伴,對別人付帳視為理所當然。我才想起來,小說家康拉德(Joseph Conrad, 1857-1924)不是早在他的經典之作《我們的人》(Nostromo, 1904)裡頭已經向我們暗示,要革命者為信仰犧牲容易,要他們守住一桶金幣可就太難了?

這些流連於我的小咖啡店的革命者,現在大半變成有權有勢的名人了;有的選上公職又因醜聞下台了,有的入了新政府內閣,有的進了國會殿堂,有的成了義正詞嚴的媒體寵兒。但我只要想到當年他們推拖遲延、避免淪為付咖啡帳的人的滑稽模樣,就覺得咱們的國家有點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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