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horen

少時寂寞
藍色的被枕裡孵育大量的荷爾蒙
晴朗的天空下潮濕的宿舍裡
詩從他的眼角流下
哭出來的都是歌曲

如今的寂寞， 已經公開發行
我沿著蜿蜒的詩，順流而下
在一個暮色血紅的江邊看見蒼茫的他
背負著數條愛情的鬼魂

他說：「我的詩好冷」

「可以抱你嗎？」

我擁抱一具乾涸的軀體，如一座石人
六尺之下，有輕微的心跳
又好像是水聲

心酸酸汗鹹鹹
生活油膩膩
手盛著碗碗盛著筷筷子去拾淚
三餐之間 無聊的時候
挽袖去洗 挽袖去洗

火星人降落地球
在高架橋底藏好太空船
他可以選擇
變成人類或變成章魚？

螢火蟲羽化了
秋天裡唯一的螢火蟲
他可以選擇
發光或不發光？

踏進冷澀的海水
一半是弄潮人一半是海浪
他可以選擇
回來或不回來？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上週乾冷的幾天，我在房子
後面看到一隻兀自發光的螢火蟲，大概是黃緣螢，
已經是十月了，牠羽化得太晚，只剩牠一個個體。

身為一隻螢火蟲，其實沒有選擇，即使無偶可求，
還是發光，直到能源耗盡。

季風彈動樹林
門前的海潮聲
告別的日子
變成葉子變成船

黃昏，一個名詞
意思是長日將盡的時候，天氣很好
河堤外面的白芒花，尚未老去

我像一滴眼淚
騎車回到綠蔭的小路
在抵達家門之前
就乾了

聽見有人說：
他不是插枝就能存活的人

你躲進我的懷裡哭著：
我甚至習慣性地遺忘
遺忘一段時期的事情

插枝與遺忘

我問你：
你自認是插枝存活的人
還是浮萍、飄蓬、或種子

我忘了前青春期、青春期
我忘了國中、高中、大學、研究所
我忘了幾年前、十幾年前
你說：我忘了是否曾經活過

哀樂兩忘，不是嗎？
我笑著：
你想背負怎樣的回憶？

你指著我身後的大樹：
他不曾忘記

背景裡的青山：
他不曾忘記

青山底下的島嶼：
他不曾忘記

夠了，夠了，夠了。
我安撫你的頭顱：
夠了。

可憐的人
愛得太多
終於忘去

你不活在青春之時
如今也還未老去
你在這裡

且聽我的胸膛
那裡有你的脈音
這不是靈魂的來處
也不是靈魂的去向

你在這裡
傾聽自己

　

只不過是病
想起了你
發燙的身體

下著雨呢
冒雨回到書桌上
胸膛都是落水聲

在這遺世的小屋
病就病著
只是想起了你

子夜裡失眠的人
紛紛變成了星星
整城整城的星星啊

自由的代價可是寂寞
一個籠子該用多少的青春去換
門對門窗對窗
眼底下寂寞的麻雀可數
時光可數
瞇瞇眼
就可以和夕陽相看

你泅過夜晚的草露而來
我說乾燥是一種禮貌
你攀上我的身體傻笑：那
濕濕濕濕的吻呢

一枚硬幣像是凋謝的花
落在地上
還有汗水，刺激著淚腺的汗水
如春雨一點
落在地上
和花一起哺育著
匍匐荒野的我

眾鬼呼嘯
冬天的安可曲
簫聲吹動竹林

我的靈魂疊在地上
毛髮散佚，肉體化作塵埃，終於消失不見

沿途的亡靈呼喚我
要我做忠實的朋友，發情期還沒過呢

正因為輕盈
我看見母親的臉孔，驀地我體會她面對生活的哀傷

她的眼淚流入我的
我們一齊哭泣，在漫漫的未竟之途一條大路上

甦醒前的夢境剩下一個線索
等待蠟燭全部熄了
最後一口氣：最後一根火柴
終於可以突圍而去

一顆石子，
跳了跳，沈進來。

我聽見，三朵水花的童音。

愴然走過落葉林
呼吸凝成霧
霧是什麼？
什麼都看不見
霧只是腳步聲

※插畫作於2010/1/25

根系而後枝幹
枝幹有了叉梢
叉梢生出葉子
今年葉子飄落

那飄落的距離
傳遞痛苦的距離

像是輕薄而全部
枯乾的葉子
轟然落地。

單人床上的愛情是這樣的
多一人有空間的困擾
多一床是時間的浪費

自由在冰涼的右腳ㄚ上
一個翻身打滾著涼的可能

寂寞在冰涼的左腳ㄚ上
另一個翻身打滾著涼的可能

留言給荒蕪
告訴他，我曾經來過
遍山冬色蕭條，葉紅似花，西風吹動小溪
慘白著臉，頭髮還很黑，晴天如碧
荒蕪告訴我，我曾經來過。